十一 大婚
作者：
濮穎 更新：2016-01-13 15:17 字數：2296
這天夜里，霍府上下燈火通明。霍家的人無論主子仆人幾乎一夜未眠。一大早上，丫鬟們都換上了新衣服，發間插一朵象征著喜慶的絨花。靜文更是睡不踏實，在曉倩的催促下到了二更天的時候才稍稍閉了一會眼睛。
靜文的婆家是臨縣的一個張姓官宦家庭，這里有個規矩，新娘子必須挨黑進門。從寧州乘船到這里正好是黃昏時分。那邊靜文的婆家人連同仆人一起在前廳等待著新娘的花轎。屋子里坐滿了女人，還有很多官場的朋友。許多孩子和女眷按捺不住地跑到大門口去觀望。
到了天黑，張家的仆人從碼頭捎信回來，他們看到送親的儀仗船隊了。這邊得到消息，立即準備好焰花爆竹吹鼓手，頃刻間，焰花升騰，爆竹聲聲，樂隊也立刻吹打起來，三尺寬的紅布從大門經過院子，一直鋪到前廳的臺階上，以便迎接新人。少頃，送親的鞭炮也點燃了，此起彼伏，交相輝映，熱鬧非凡。再一會，一頂金線繡花的轎子冉冉而來，后面跟著一頂簡便的小轎，花轎子坐著春色無邊的靜文，小轎子里則是陪伴新娘的梅曉倩，花轎的前面還有一頂鵝黃的便轎，里面坐的是大媒人李太太。丫頭仆人圍著轎子的兩側魚貫而入。轎夫賣力地行走，一直將新娘的的花轎抬到了前廳，放低轎子，將兩根大轎桿抽出去，換上短桿，只等司儀的一聲令下，便將轎中的新娘接出來。
先下轎的是媒人李太太，李太太滿臉喜氣，一身吉祥。鬢上的大紅珠花襯得她兩頰微紅，她喜滋滋地接過丫鬟送上的桂圓蓮子湯，輕輕地抿了一口，便微笑著示意禮贊的司儀，司儀見狀一聲高叫“新娘下轎，步步高升！”一下子，禮樂奏響，鞭炮齊鳴，成群的女人，小孩，一下子簇擁到花轎的面前。曉倩先從小轎中出來，她一出來，便迎來滿場的驚嘆，伴娘如此美麗，更何況是花轎中的新人？曉倩與媒人走到新娘的較前，打開轎簾，拿下橫板，伸手去接靜文，靜文頂著大紅的蓋頭，低垂著頭，跟著曉倩款款下轎，站定后，蓮步輕移，裊裊婷婷地行走在大紅的地毯上。曉倩挽著新娘的手，輕聲說“靜文，你跟著我慢點走”靜文低聲說知道。此刻的梅曉倩被迎親的人群看得滿臉緋紅，就像掛在老槐樹的枝丫上要落未落的夕陽。她同樣沉浸幸福的喜悅里，卻不知道就在這龐大迎親賀喜的人群中，有一雙眼睛正在緊緊地盯著她。從蔥綠的衣裙到簡潔的耳飾，從柔密的發髻到突兀的胸膛，從善睞的明眸到微凹的梨渦，那雙眼睛像極了一只饑餓的禿鷲貪婪地掃視著他尋覓已久的獵物。
這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，剛過十月，寧州城就飄起了雪花，零星的雪花夾雜著冰涼的細雨，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，第二天的梅府大門外梧桐葉落，院子里也是一片狼藉，傭人們忙著清掃地面的積水殘葉，梅老爺則被這一夜突來的冷風凄雨折磨得一夜沒有睡好 。直到卯時才略略瞇了一會。巳時剛過，一絲微弱的陽光膽怯地穿過梅老爺臥房的的五角梅花的窗欞，淺睡中的梅老爺感覺到了這逶迤而進的光線，睜開了眼睛。
恰在此時，徐英也進來了。徐英進得門來見梅老爺還在床上未起身，她想了想便往床邊坐了下來。”老爺，蔣家來提親的事情你是 怎么考慮的？”
梅老爺的眉頭皺了皺，沒有回答。徐英又接著說：“我看蔣家的家世不錯，曉倩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，這樣的好人家千萬不能錯過了”。梅老爺半睜眼睛，搖搖手：“你先回去！”聲音不大，卻充滿威嚴，更是不容置疑。徐英看了一眼老朽的梅鶴齡，悻悻地站起身，她不是為了梅曉倩 的終身大事也不會這樣大早無有招呼地跑到梅鶴齡的臥房來，更不會故作殷勤地坐在梅老爺的榻前。徐英早已不再是過去那個會撒嬌，會黏人，會在床上變著花樣討梅老爺歡心的二姨娘了。她聽了梅老 爺的斥喝，心中更是憤懣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子。
梅鶴齡睜開眼睛，看著徐英遠去的身影，若有所思。他坐起身子，吩咐門口的下人“到西廂把小姐叫來！。”下人連忙答應著，急急地往西廂走去。西廂是梅曉倩的住處，在梅府的最西北角上，下人穿過幾處院落，才來到曉倩的房前。曉倩的院子不大，也不是很新。院門還沒開，透過花墻的窗戶可以看到院子里婆娑的花木，在初冬里依然映襯出無限生機，幾支臘梅從院角斜斜地探出頭來，散發出淡淡的香氣。下人老徐扣了扣院門上的把手，沒一會，只聽得院門嘩啦一聲，丫鬟翠屏穿著紫色的小襖站在老徐的面前。“徐叔，昨天刮的可是西北風，你怎么沒有順風跑，倒是逆著風兒跑到我們這里來啦？”老徐訕笑著說：哎，是這樣的，老爺叫小姐到他那里去一趟”，翠屏聽了很吃驚，這么多年，老爺幾乎沒怎么單獨見過小姐？今天是怎么了？一大早的來叫人？”見到翠屏一臉的疑惑，老徐只說：“你趕緊去跟小姐說一聲，不要太遲了。老爺的脾氣你知道。我也得回去復命了。”老徐示意翠屏趕緊去翠梅曉倩，話音未落，曉倩已經從屋子里走了出來，她對著老徐脆生生地說：“你先回吧，我就來！”。老徐轉身回去，翠屏馬上跑到曉倩的面前“你說這大早上的，老爺叫你去會是什么事兒？“，曉倩整整衣衫”管他什么事，去了不就知道了嗎？“，翠屏又道”我怎么感覺不是好事情呢？“曉倩聽了，伸手輕輕打了翠屏一巴掌“烏鴉嘴！能有什么事情？爹又不是老虎，他能吃了我？“，說著就往門外走去。太陽漸漸地有了勁頭，幾縷陽光灑在梅曉倩的身上，像碎金子一樣折射出點點光芒。
不一會，曉倩來到了梅老爺的書房前。老徐報過老爺，梅曉倩才裊裊婷婷地走進書房。此刻的梅鶴齡早已端坐在小葉紫檀木的書桌前，依舊是嚴肅冷峻。曉倩叫了一聲”爹“，梅老爺在鼻子里低低地哼了一聲，表示答應。一時間，父女兩竟也無話可說。梅鶴齡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梅曉倩，帶著審視的目光。曉倩在他的心底就是一塊傷疤，他不愿意去多想，更不能伸手去揭開。多少年了，他甚至沒有好好地去看曉倩一眼，從來也不想去留意。只是在逢年過節例行的家庭聚會上才見到這個女兒的影子，今天，他細細打量著眼前的曉倩，不覺感嘆曉倩的端莊與標致。